2013-06-15

什麼叫「流利的英語」?

蘇貞昌最近在美國看著稿子用英語/美語演講,「自由蘇報」登了一篇特稿 [1],署名駐美特派員曹郁芬,文章裡這樣寫道:
首先,被視為本土派政治人物的蘇貞昌以流利的英語在華府發表演說。
如果大家感興趣這篇特稿裡所謂流利的英語聽起來有多流利的話,請參見 [2]。聽過蘇貞昌的英語演講片段,我不得不懷疑曹郁芬的稿子被報社「高層」竄改過,不然的話,我實在無法想像,曹郁芬在美國是怎麼混的,怎麼會用「流利」兩個字來形容他的英語。當然囉,語法是流利的,因為他是照著稿子唸的,而稿子是幕僚擬的。

這樣好了,讓我們大家來腦力激盪一下。
  1. 什麼是流利的英語?
  2. 流利的英語如何可能?
  3. 一個在生活上幾乎沒有機會講英語的人,如何可能講出流利的英語?
  4. 流利的英語是不是當總統的要件?
  5. 那麼,適任總統的要件是哪些?
我看…我認賠殺出,乾脆給我馬英九好了…

後記 2013-06-19

今天看了關於法國高中哲學教育以及會考的文章,覺得這一篇更應該歸到哲學類,所以就把這些文章 [3] [4] [5] 都收錄在這裡。為什麼這篇跟哲學有關係呢?

讓我們換個角度,以更淺顯的方式來想想,台灣是否需要像法國那樣的哲學課程以及會考,哲學是不是那麼「沒路用」、那麼難、那麼不重要。

哲學,由我的觀點來看,其實是起步於一再地提出我們所耳熟能詳的 what, why, how 這三個問題。我上次所提出的問題,其實都沒能脫離這個範圍。

首先,我們質疑「流利的語言」這個概念的不當使用,因此便在標題上點出「什麼是 X?」。其實 what 的問題還有,例如,該報導所牽涉的真的是「英語」嗎?什麼是「英語」?什麼又是「美語」?這個問題可以說是所有哲學活動的第一個基本動作,也就是確立一個概念。套用比較八股的說法,就是「定義」。

再者,這篇文章提出了「如何可能」,這就是 "how" 的一種形式。例如,在英文裡我們常問 "how is X possible?",康德的說法則是 "wie ist X möglich?"。所以,我的中文語法「如何可能」其實是剽竊自康德的大哉問。

而 "why" 就隱含於我所提出的第三個問題,換句話說,假設一個人在生活上完全與英語無關,為什麼要說他的英語流利?這個問題其實就是個政治的切入點。提出這種問題,也是哲學活動的常態,它源自「好奇心」,這是每個人都有的,有些人可以很自信地舒展這個與生俱來的好奇心,然而在台灣,大部分「敏感的好奇」都會受到壓制,政治上、倫理上…,而且已經習慣於這種暴力。

提到政治 ── 因為我既然考得上台灣的理工科系大學,就好奇地端詳了一下今年法國出給理科高中生的三道哲學題目 [3]
  1. 我們可能有道德行動而不介入政治議題嗎?
  2. 工作能夠使一個人有自我意識?
  3. 請申論柏格森(Henri Bergson)的思想和運動文本。
再回憶一下自己高三時的心境,竟然是完全沒有能力面對這些考題。也就是說,自我評量的結果是零分。再換句話說,我的高三程度考法國的「大學聯考」,哲學科是零分。

之所以用 whatwhyhow 這三個問題,來描述哲學活動的起步,也是因為同意 [4] 這篇文章的觀點,哲學是必須提出問題的,哲學是沒有標準答案的,而且哲學活動是永不休止的。當哲學活動繼續進行下去,就難免必須創造出許多新的概念或符號,然後再借助這些所創造的哲學概念,以它們為基礎,繼續進行更上層、更抽象的哲學活動。這些概念與符號持續地累積,堆砌如山,有的已然廢棄掩埋,有的正逢林蔭廣被。在這座山上攀爬,可謂舉步維艱,一不小心,就要迷失。最後,「哲學」這個東西變得深不可測,把學習過這些概念的菁英世界跟其他人的世界隔離開來。這不是哲學自身的問題。任何一面以抽象術語跟符號砌起的高牆,都可以隔離出一個世界。

這個世界一分為二的負面後果之一就是,生活在這個菁英世界裡的人,只要身上掛滿了這些哲學符號的勳章,隨手拿起一面,不僅擲地有聲,還可以把很多人驚嚇得啞口無言。他們到底懂還是不懂,這並不重要,只要接受過這種填鴨式的教育,背熟一堆詞語(尚稱不上概念),就可以拿出來唬得人一愣一愣地,說別人不懂,而其他人辭窮,也就只好閉嘴。他們穿著這身掛滿勳章的制服,像天龍國人般,戴著「哲學的氧氣罩」,大搖大擺行走於自己圈定的菁英世界。其實,這裡面有一堆人根本就沒有從事哲學活動的能力與動機。正因為如此,我把台大哲學系教授林火旺在政論節目當名嘴的談話,收錄在〈名嘴語錄〉[a] 裡,並提出我的質疑。

或問,質疑台大哲學系教授的哲學潛能,難道不需要「懂哲學」嗎?我認為的確不需要,最起碼,不需要認得上述那座山上的每一顆石頭。因為哲學必源於平常心,這類似於我對法律所持的態度。我們不需要「懂法律」,就可以批判法律,因為法律受法理指導,而法理必源自於人之常情。只有這樣的態度,以及這樣的自信,才可能破除那道隔離菁英世界與平民世界的「種姓」藩籬。這正是台灣大部分弱勢者所最缺乏的自信,他們吃慣了「專業術語」的威嚇,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內心所發出的最原始呼喚,what, why, how,就是哲學;也還沒有意識到,自己最基本的需求,就是法律的源起。至於,如何以平民的身分質疑菁英世界裡的林火旺,孔丘所提出的方法學「視其所以,觀其所由,察其所安」,就已經綽綽有餘,而這並非孔丘的專利,像這樣的方法學,本來就深植於每一個活過的人心裡。

或問,whatwhyhow 這三種問題不是用來描述科學活動的嗎?其實都適用,不同的是,科學所把玩的是自然界的物質空間,哲學則是人文界的抽象空間。哲學「沒路用」嗎?就算是不懂得任何哲學符號,如果 what, why, how 的哲學精神在台灣全面深化,那麼我們所批判的新聞報導方式就不會有市場,也不會那麼多的媒體亂象,其力量不可謂不巨。

所以我主張,我們的高中也應該納入哲學教育,而且應該暫時止於 what, why, how 的哲學活動,鼓勵以批判的眼光看事情,傳授一些哲學方法,並質疑任何垂手可得的答案,不要盲目地讓學生去背哲學史、使用深奧的哲學概念,這些都可以留待上了大學之後,由興趣來決定未來是否繼續更深入地從事這些工作。

總而言之,當我上次把文章歸類到科普,已經感覺到它與哲學教育有關,所以當時也就理所當然地止於提出問題。沒想到在幾天之後可以進一步沉澱當時的感覺。


Related Articles

[a] 2012-06-21 名嘴語錄/林火旺
     http://kolmogolovi.blogspot.tw/2012/06/blog-post.html#20120717b

External Links

[1] 蘇給美國的一次意外, 自由時報駐美特派員曹郁芬, 2013-06-15
     http://www.libertytimes.com.tw/2013/new/jun/15/today-p1-2.htm

[2] 蘇貞昌首次英文演講 外媒肯定, 民視新聞, 2013-06-14
     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U-EBPx4WstI

[3] 法高中畢業會考 首科考哲學, 中央社記者蔡筱穎, 2013-06-17
     http://www.cna.com.tw/News/aOPL/201306170262-1.aspx
法國高中畢業會考今天開始,基於200多年的會考傳統,第一天的第一堂考試科目是哲學,今年的考題被認為「古典而沒有驚奇」。

法國高中會考是1808年由拿破崙創設,當時應考科目就已包含哲學,並以哲學科展開會考序幕。每年的哲學題目都會引起社會高度關注和討論,考生們有4小時作答,考生可以在各組3道題目中擇一申論。

今年文學組的考題是:語言是一種工具嗎?科學只侷限於檢驗事實嗎?請申論笛卡爾(Rene Descartes)1645年致伊麗莎白公主函文本。

經濟、社會學組的考題是:我們對國家的責任是甚麼?既然無法理解事情,是否就該自己想像?請申論12世紀安瑟倫(Saint-Anselme)的協同書(Concorde)文本。

科學組的考題是:我們可能有道德行動而不介入政治議題嗎?工作能夠使一個人有自我意識?請申論柏格森(Henri Bergson)的思想和運動文本。

根據法國教育部頒發的大綱,哲學課的目的是要培養學生的批判性思維,並建立理性分析座標以領悟時代的意義。

法國全國有66萬4709人應考,今年最年輕考生年僅13歲,最年長者為91歲。102
[4] 【TEWA評論/2013.06.18/by 上&Kaientai】從畢業會考看法國高中哲學教育,
     臉書, 2013-06-18
     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photo.php?fbid=10151744414728816
【TEWA評論/2013.06.18/by 坂上&Kaientai】從畢業會考看法國高中哲學教育

(一)前言:

- 言語是否只是工具?(Le langage n’est-il qu’un outil ?)

- 因為缺乏認知,所以我們進行詮釋?(Interpr?te-t-on ? d?faut de conna?tre ?)

- 我們是否能有無涉於政治的道德作為?(Peut-on agir moralement sans s’int?resser ? la politique ?)

這些是法國高中生今年在攸關大學入學的畢業會考(baccalaur?at)中可能遭遇的哲學考題。

自拿破崙時代起,哲學即被法國列為中等教育必修,也成為創始於1808年的高中畢業會考的科目之一,續至今日。現在的法國高中生,不論是文組、經濟與社會組、自然科學組,在高三那一年都必須修習哲學課程;在六月份的會考中,首先迎接的挑戰就是哲學。

為何法國的高中生必須學習哲學?更根本的提問是:為何法國人需要哲學教育?與其就「何謂哲學?」的學科本位來回答這個關於教育目的的大哉問,不如從其高中哲學課程與畢業會考的內容來思索。

(二)哲學教育的方式

在一年的哲學課程中,法國高中生將面對從古希臘至當代的思想巨擘。但高中哲學課並非哲學史教學,教師與學生將從哲學家的思辯經驗中,討論各種概念,如:主體、理性、自由、信仰、慾望、語言、正義、國家、工作……等。哲學教師的任務,在於幫助學生「學習哲學思考」(apprendre ? philosopher)甚於哲學知識的傳授。

如果將哲學教育定義為「教授哲學」(enseigner la philosophie),那麼哲學課程就會被設計為:透過對哲學經典著作的學習,清楚地勾勒出某些出沒於哲學史的概念,並讓學生據此練習書寫。但哲學教育並非為了培養哲學專業工作者,而是培養思辯問題的能力——在思想的常與變中、在與人性有關的基本概念與問題中,創造問題化(probl?matisation)、概念化(conceptualisation)與論證(argumentation)的過程——這是包含閱讀、書寫與論辯的複合能力。與其說學生從哲學課習得「哲學家說了什麼」,不如說他們參與了一次次的哲學創造。

既然哲學教育是培養學生進行問題化、概念化並加以論證的能力,四個小時的哲學會考,自然不是賣弄文筆的作文比賽,因為這有濃厚的知識性;不是天馬行空的各言爾志,因為獨立思考不能簡化為沒標準答案;不是競相出奇的故作驚人之語,因為創意不等於機智問答;也不是博學強記者勝的讀經檢定,因為這是奠基於知識、邏輯的創造與思辯。

(三)哲學教育的目的

由歷年的考題可以判斷,法國的哲學教育與現實絕不脫節——既然哲學是思考與人性有關的基本問題,哲學教育當然可以很當代、很本土、很政治。學生經由哲學課的洗禮,培育了人文條件、訓練了公民視野。他們在哲學教育中參與了如探險般的問題化、概念化與論證過程,學會了獨立思考,發展了理性判斷下的批判自由,並以之關懷個體與世界、他人、自身關係的意義。法國政府期待年輕學子練習運用理性,以了解這個複雜世界的經濟、社會、文化、倫理各面向的挑戰與取捨,並投身必要的公共辯論與政治抉擇、積極參與各種型態的民主生活。

哲學教育的人文陶養,將孕育出富有知識性與理性的公民關懷。「願意對公共政策表達觀點」是公民的初步,法國社會更期待「思考我們/你們在說什麼」、「明白我們/你們在說什麼」成為普遍的現象——讓言說具有民主功能、公民意見有理性溝通的可能。

根據法國教育部擬定的大綱,哲學課的目的是「培養學生的批判性思維,並建立理性分析座標以領悟時代的意義」,一言以蔽之,就是要培養具備知識性與當代性的公民。因為哲學教育,在法國的高中課程中,顯然可見一種對於知識份子的期許。教育所為何事?在文憑與就業之外,我們看到值得台灣欣羨之處。

(四)臺灣斯土斯人

台灣不只缺乏哲學的傳統,更缺乏哲學教育的土壤。本文之所以介紹法國的哲學教育,並非鼓吹直接引進高中哲學課程,更非暗示中華文化基本教材可以改頭換面便重新上市,而是呼籲我們必須對教育的目的重新定位。如果教育不是為了介入本土的當代課題、不是為了培養公民所需的人文條件,教育就會成為有力階級的利器——規格化地製造出一代代對政治冷漠無知的經濟動物。在驚嘆法國哲學會考所展示的知識高度之時,台灣的當務之急,是翻整出一片可以播下公民種子的教育土壤。

本文改寫自舊作〈公民的搖籃——法國高中哲學教育觀察〉(2012.10.09發表於想想論壇)。
[5] 小杜白雲, 【教育】法國的高中會考考什麼東西啊?(這次有題解), 寒山石徑, 2011-06-22
     http://hsuotto.blogspot.tw/2011/06/blog-post_22.html

2 則留言:

  1. 當天看到那個新聞,只覺得:自由(拍蘇的馬屁)不意外。

    回覆刪除
    回覆
    1. 第一次有這種確鑿的感覺,是 2012 總統大選前,自由時報報導總統候選人蔡英文造勢活動,配了一張人山人海的照片。在這張照片上,崁著一張很大的橢圓形個人肖像,卻是蘇貞昌。如果不詳看文章內容的話,不得不讓人想說,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?很可惜當時沒有把報紙版面拍下來。我很「想念」這張照片,再來慢慢找。

      刪除